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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覆為帝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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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檐廡殿頂,漢白玉臺階。

密集的鬥栱下,劉崢,傅涑,錢閭三人正緊張地候在殿外。只等著君王一聲召喚,從此居祿秩之吏,稟富貴之命。

但可惜,一直到朝罷,常參官們退至廊下就餐,再至午後百官放歸,官員們依序退朝,車馬喧闐中,仍舊無人憶起他們。

被這般冷落,傅涑,錢閭自然而然地將目光對上了劉崢,不約而同想起了一個月前被鬧得沸沸揚揚的南城門之事。

前歲,公子沐笙力排眾議,上疏制定「察舉制」,允許了他們這些不被家門看重的庶生子第躋身朝堂。他們三人雀屏中選,本該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,應當一齊同進同退、同心協力地在那些嫡生貴子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的。

卻不想,這劉崢不知從哪兒得了法子,惹得了天驕公主的青眼,頻頻受其誇讚。乃至於,明明中選的孝廉是他們三人,時人卻只知劉崢。這本也沒什麽好說的,畢竟他們終歸都是一路的,劉崢暫且爬在了前頭,對他們也算不上是壞事。

可偏偏,劉崢又不知怎麽的把天驕公主給得罪了!天驕公主一句豎子不足與謀,可是把劉崢,順帶同中孝廉的他們都一齊貶進了塵埃裏去了。再加上那日瑯琊王三也在,所謂貨比貨得扔,人比人得死。兩相對比,實在是大相徑庭。

劉崢倒黴也便算了,卻可憐了他們!他們與劉崢同中孝廉,在世人眼中算是同袍,是一路的。可劉崢得好處時,他們沒沾上。劉崢被世人唾罵時,他們卻因與他同袍也莫名的惹了一身騷。

這幾日以來,傅涑與錢閭本就沒少受旁人的白眼恥笑。現下,功名在手,前路卻未知,連君上也不召他們進殿了。而這一切,似乎都是因為劉崢。

一時間,二人皆是怒了,他們齊齊從劉崢身邊退開了一步,不論是在心理上還是行動上,都真真與劉崢劃清了界限。

傅涑更是冷言斥道:“今朝中才秀人微,本是我等名傳後世之機。君為器,該當知足,傾力而為。然,君卻不自量力,累己累人。實是可笑!可憎!”

他是在說,你我借著這個機會能夠入朝為官本是天大的良機,咱們就是朝廷手中的一把刀,既然是刀,就該謹守做刀的本分。偏偏你要不自量力去招惹不該招惹的,還妄想把自個也當個人看。如今,你的失誤不但累及了自個還連累了我們,實在是可笑又可恨!

這話已是很重了,劉崢卻是詫異地看向傅涑,隨後微笑道:“點汙在我,何與若事?”人家罵的是我,關卿何事?

頃刻,傅涑被氣得瞪大了眼,他冷笑著,廣袖一甩,直是背過了身去。

彼時,周如水正緩緩沿著廡廊緩緩走來,小姑子停在公子沐笙下朝必經的宮道旁,翹首立在了廊下。

她亦在等孝廉封官的結果,想著前世劉崢的步步青雲,周如水望著遠處立在高臺上的大殿,心中很是忐忑。這一個月來,她又斷斷續續小病了一場,兄長也忙於朝事無空來看她,以至於,她竟未來得及和兄長好好談談。如今,她終能出來透透氣了,卻也只有守在外頭幹著急的份。

時乃早春,涼風陣陣。周如水只在廊下立了一會,夙英便趕了過來,她麻利地替周如水系上披風,擔心地道:“女君,莫要染了風寒。”

周如水朝她笑了笑,低聲問:“阿翠混進去了麽?”她的聲音很輕,甜美中帶著稚嫩綿軟,十分的悅耳。

“然。”夙英笑著點了點頭,與有榮焉地說道:“阿翠那妮子最是機靈了,這種事兒啊,她去最是適合。”瀞翠與夙英都是周如水的貼身女官,彼時宮門才開,瀞翠便遵照吩咐混到前朝去打探消息了。

聞言,周如水亦是一笑,她笑著朝前頭看去,便見宮道上駛來了一輛羊車。那羊車緩緩從她面前駛過,行過了一些,卻又退回,在她身側駐車停了下來。

緊接著,車窗上的紗羅被撩起,露出了一張閉月羞花的臉來,車中的婦人,正是周王愛姬,謝氏釉蓮。

謝姬方露出臉來,羊車右側,又見一兒郎翻身下馬,他徐徐朝周如水走來,周如水定睛一看,便見來人是她的庶兄,周王第五子,庶公子珩。

珩與公子沐笙同歲,相貌才智平庸無奇,卻一直汲汲於營,很是不安份。

見公子珩與謝姬同行,周如水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,她挑了挑眉,上前,先朝馬車中的謝姬一禮,輕道,“拜見庶母。”語罷,又轉向公子珩,直盯了他一會,才施禮道:“庶兄安好。”

見周如水行禮,謝姬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,她斜倚在車榻上,似笑非笑地弄著猩紅的手指甲,慢騰騰地將周如水由上至下打量了一番,才嬌媚一笑,諷聲地說道:“情最難久,故多情人必至寡情。幾月不見,公主頗有長進了。”

驕陽似火照在頭頂,微帶寒氣的冷風掠過耳畔,如謝姬的話,是挑釁,也是諷刺,她在諷,周如水眨眼就變心拋棄了劉崢,是個情不長久,寡情的姑子。

這是有意來撩她了!

若在往日,周如水定也會惱了。但如今,她卻只是不動聲色地瞇了瞇眼,清亮的眼眸微微彎起,似笑非笑地睨了眼公子珩,才再次看向謝姬,語氣恭謹,嘴角含笑,卻是半點不客氣地說道:“庶母所言,天驕不大明白。然,前歲天驕翻閱《史記》,倒是自張良與陳平的言談中,讀懂了不少道理。其中,便有一言叫做“養虎自遺患”,道是有的畜生是如何都養不熟的,不光養不熟,還會生了禍害,反過頭來生吞了主子。”

語罷,周如水一頓,轉過眼來,神色覆雜地盯住公子珩,盯著他,她繼續說道:“當然,其中還有旁的道理,如”貪心不足,蛇吞象”。道是曲阜有戶人家,財產豐積,室宇宏麗。其有一庶出之子,原也深受蔭護。然而他貪心不止,妄圖霸占長兄的財帛,以至於最後,終落得生死家破的下場。可見,若總奢求得不到的東西,最終,只會連手中所有也一並失去。此理,庶兄可知一二?”

針尖對麥芒,周如水亦不是軟柿子,她巧笑盈盈,卻是四兩撥千斤地捅了謝姬的痛處,更是警告了公子珩,莫要貪心不足,連自個都了賠進去。

聽了她的話,再見她笑盈盈的臉,謝姬當下便冷了神色,她猩紅的手指甲全掐做了一處,皮笑肉不笑地冷睨著周如水,氣得哼出了聲。

公子珩淡笑的表情也是僵住,他同樣沈了臉,稍餘,又忙低下頭,收斂起了面上的猙獰。

古來宮闈之中就不差閹臟事兒,周天驕年幼時,也曾與公子珩玩做一堆;曾幾何時,她更曾黏過謝釉蓮,覺著她是皇城中最溫柔最貞順的姑子。然而時光易逝,早已不覆了當初的模樣。

周如水的母親婁後是周王發妻,江南婁氏的嫡長女。遙想當年,婁後與周王新婚,也曾情義綿長,也曾有過幾年淑房專寵。然而,好景不長,自婁後誕下公子沐笙,又遲遲不孕後,周王便以人丁單薄,子嗣不繼為由,廣開嗣緣,大召美人入宮。從此,後宮年年都會新進貌美的姬妾,前幾年,還有幾位孌童。

她的這位庶兄珩,生母便是藏書閣的宮婢丘氏。丘氏身弱福薄,產下珩後便亡故了。婁後雖不喜這些庶子,但對他們都算寬厚,平日裏不曾親近,卻也從不曾刻薄相待過。宮學之中,她的庶兄們全與她和兩位嫡兄一同受教,衣食住行,更是從無短缺過。

然而,這世上人誰會知足呢?珩此人道貌岸然,眼神閃爍,自小便野心極大,性貪善妒,自太子洛鶴隕後,他更是一直汲汲於營,企圖與公子沐笙同庭相抗。

而謝釉蓮她,更是陳郡謝氏的二房嫡長女。早年,她與周太子洛鶴是有婚契之約的,彼時周人皆知,謝氏二女是準太子婦。卻不想,太子洛鶴尚在世時,周王在靈山封土為壇祭天之際,謝釉蓮竟然與周王好上了。不過轉瞬,早就定下的媳婦成了後廷中的姬妾,她與兄長們,也都不得不改口喊謝釉蓮一聲庶母。

時至如今,太子洛鶴戰死,婁後傷心欲絕避走出宮入蘭若庵帶發修行。沒了正主的後廷之中,最得權勢的便是謝姬,因她過人的手腕,不衰的盛寵,周王,更是將宮中中饋交給了她打理。

在周如水心中,謝釉蓮曾是她心中最最溫柔體貼的長嫂。因此,當謝釉蓮被納為姬時,她並不信,更以為她是被君父所逼的。

然而,當周如水抱著最後一絲期望去尋謝釉蓮時,卻甚麽也問不出,謝釉蓮只是冷笑著對她說道:“恩似海深,情如潮來,始有感,眨眼已退。傻阿嬌,甚麽都莫要信,你信甚麽,便會受甚麽的騙!”那是她們最後一次好言相與,再往後,便是如今日這般的爭鋒相對了。

一陣冷哼後,謝姬撫了撫廣袖,她神情冰冷地盯住周如水,就像一只盯住了獵物的毒蛇,乖戾得叫人顫栗。見勢,公子珩再次退居車後,仿佛方才甚麽也未發生。

緊接著,便見謝姬冷冷勾唇,她似笑非笑地倚著憑幾,懶慢地對著周如水說道:“公主大病初愈,嘴皮子倒利索了不少。先是沖撞高士,再是蔑視長輩。如此乘快而多事,不日,恐被天下詬病。”說著,她又惡毒地嘲道:“果然,有其母便有其子,也怪不得,君上不喜王後。”

謝姬的牙尖嘴利亦是不遑多讓,她這短短一番話,斥了周如水,也連著貶低了遠在蘭若庵的婁後。聞言,周如水登時也冷了眼,才要發話,卻聽一道溫柔如春風的男音淡淡傳來,他道:“詬病?讓他們詬去罷。吾妹何懼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周如水必須應對的的困局將會慢慢掀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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